好像沒有吧?因為大家的收入是螺旋上升的,上學時再土再摳,等工作有了錢,買衣服的品位和價格肯定是往上走的。而服裝品牌,一般都是調性和價格向下的,君不見當年的真維斯、以純、佐丹奴都淪為地攤貨了,誰還能逆襲不成?
因為服裝的品牌和價格成型都是時間積累的產物,所以,波司登敢逆襲到這個你想象不到的價格空間,一定有值得探究的深層原因。
不要小看服裝工業,它是最沒有技術含量,卻最需要國運加持的產業。一件羽絨服的背后,是中國的現代工業和三代嬰兒潮,在全球化洪流中的跌宕起伏、上下求索和宿命糾葛。
我們在研究中國第一代企業家時,會發現他們基本都是50后,而且從事的大都是衣食住行的行業。比如生于1952年開元酒店的陳妙林,生于1954年農夫山泉的鐘睒睒,同樣生于54年萬達集團的王健林,生于1958年恒瑞醫藥的孫飄揚,生于1956年海天味業的龐康。同樣還有1952年,出生在蘇州常熟康博村的高德康。
究其現象后的根本原因,第一是因為剛建立的新中國百廢俱興,從1950到1958年,中國迎來了第一波嬰兒潮,每年的出生人數平均高達1500萬人。
第二是因為我們薄弱的國民經濟和工業基礎。教員當年說,我們只能造桌椅板凳、茶水茶壺,把麥子磨成粉,但是一輛汽車,一架飛機,一臺拖拉機都不能造。在這種情況下,創業者們只能從最簡單的基礎加工業做起。高德康就是在這種物質極其匱乏的大環境下,拉著11個農民和8臺縫紉機成立了村里的縫紉機組。不得不說,50后企業家們的大局觀和責任感是后無來者的,高德康在文革尚未完全結束的1976年就辦這個事情,是冒著身家性命危險的,但解決村民們吃飽穿暖問題的樸素追求和擔當意識,壓倒了個人的安危榮辱,讓那代企業家們能迎難而上。
當年的高德康是幸運的,因常熟在長三角核心位置,縫紉機組能接到上海大工廠的訂單,代價是他騎著自行車,喝著涼水,啃著干糧,以時速30公里的瘋狂速度往返200公里奔波拉貨。真正改變了這個縫紉機組命運的是1992年的鄧公南巡,東方風來滿眼春,滿地都是干事創業的激情氛圍,當年11月,這個村辦服裝企業注冊了品牌“波司登”。
這就是那一代企業家的成長歷程,洗腳上田、白手起家,在村辦和鄉鎮企業的手工作坊中敲打出未來的世界500強。在那個時期,類似波司登這樣的村辦和鄉鎮企業如雨后春筍一般地崛起,他們被稱為“蘇南模式”。
02
服裝工業之所以考驗國運,是因為他需要龐大的人口基數和廣闊的市場,而年富力強的高德康,在世紀之交緊緊地抓住了第二波人口紅利。
從1962到1973,中國的第二代嬰兒潮噴涌而出,人口出生率高達3%,10年全國共出生近2.6億人,在《俞敏洪是條好漢,但終歸輸給了周期》我們講過,俞老師就是最典型的代表。90年代,60后正是30多歲的消費主力軍,他們穿著喇叭褲,聽著錄音機,穿著溜冰鞋,逛著百貨商場,和那些只貪圖便宜,只需要解決有無問題的父輩們完全不同。他們要的是牌子、款式、質量,認同的是報紙、電視、廣告。于是深受上海文化熏陶的高德康帶著十幾位裁縫設計了30多款產品,從顏色、面料、款式、版型、工藝上都力爭“洋氣”,完成了中國羽絨業第一次從“厚、重、腫”到“輕、薄、美”的升級,而且,他竟然還請了模特來拍攝廣告和宣傳片。
這對當年還穿著軍大衣和棉襖當御寒衣物的年輕人,絕對是降維打擊。
更而且,他竟然還請了廣告公司和咨詢機構來做營銷策劃。1995年的夏天,波司登帶著全新的VIS體系和包裝,玩出一把讓競爭對手瞠目結舌的營銷戰略:反季清倉。在大熱的夏天賣羽絨服,而且要商場拿出最好的位置和營業員來帶貨促銷。這是一個把梳子賣給和尚的案例,它的后續手法還包括在央視、機場和飛機上打廣告,在黃浦江畔的巨型霓虹燈上放品牌形象——1995年底,波司登成為羽絨服的行業銷冠和代名詞,成為戰略和營銷界的一代經典。就在波司登奪得銷冠的那一年,比爾·克林頓連任美國總統成功,他連續地給了中國“貿易最惠國待遇”,讓這個古老的國度全面地進入了全球貿易體系。
最先受惠的就是輕工紡織產品,波司登的產品在美國、俄羅斯等市場接連大賣,成為首個進入瑞士的服裝品牌,2002年,更是作為外交禮品贈與俄羅斯、芬蘭等多國領導人。在進入國際市場和國內品牌戰略的雙重加持下,波司登的產線三班倒都跟不上訂單,業績連年高速增長,2006年,實現年銷售收入106億元,2007年,成功在香港上市。到今天,波司登的官網上都還掛著暢銷全球72國的標語,雖然這種凡爾賽對營銷沒什么促進作用,但那代表的是一個激情澎湃、熱火朝天的年代,是老一代波司登人的驕傲。
“省優、部優”,“產品暢銷歐美”,是那個年代企業家們念念不忘的潮流夢啊。商業界有句俗話說,世界上最浪費時間的事就是給年輕人講經驗,該走的彎路其實一米也少不了,后發追趕的中國企業家一樣未能幸免。2007年的波司登,在連續13年統治著中國羽絨服行業之后,已經“拔劍四顧心茫然”,于是想要跨越羽絨服這個靠天吃飯的品類鴻溝。適逢2008年的“四萬億”的出臺,到處都是浮躁和熱錢,波司登也啟動了“多品牌化、四季化和國際化”的轉型戰略,向男裝、女裝、童裝、潮流服飾、股權投資、商業零售、房地產等多個領域齊頭并進。2011年,波司登的門店數量達到了14432家,還斥巨資3億元在英國買下一棟樓,吹響了進軍海外市場的號角,還在倫敦高調開設了海外高端品牌旗艦店。不止是波司登,很多浮躁的企業都在四處開花,海信在搞房地產,王健林在買足球和酒店,許老板開始搗鼓糧油和礦泉水,他們都自認為有光明的未來。然而,2012年前后,已經是1979-1989的第三代嬰兒潮的消費期,這代人受益于大學教育的普及和全球化視野的開啟,消費觀早已與父輩是云泥之別,但波司登因為精力分散而在他們的審美、偏好和產品力上缺乏投入,逐漸淪為中老年品牌,羽絨服的基本盤被Zara等一眾國外快時尚搶占。更關鍵的是,2013年是中國房地產的頂峰,60后、80后的兩代嬰兒潮紅利消退,高歌猛進的城市化進入存量時代,向多元化和全品類要效益,根本就不是服裝企業的能力圈。
于是從2013年起,波司登陷入了長達4年的至暗時刻,股價一瀉千里,2016年更是跌到了0.14港元,險些變成了仙股。但50后的優勢就在于能夠認清現實并敢于自我革命,就在王健林大筆甩賣資產為當年輕狂買單時,波司登也開始收縮、清倉,僅2015年就關掉了5133家門店,回歸主業、轉型線上,聚焦做好羽絨服,骨折式自我救贖。
和之前60-80一代對歐美和國際大牌有著天然的迷信不同,85和90后為主的“Z”世代,對羽絨服早已超脫了保暖、質量、款式、品牌的要求,而是要潮、要時尚、要高端、要考究、要有功能,要有故事。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加拿大鵝,雖然款式和版型并不符合中國人的身材,但加拿大冰天雪地的品牌想象,北極圈科考隊和巡夜人員的傳奇故事讓人欲罷不能,就連馬老師,也弄了一個小號的穿著。
加拿大鵝能干的事情,波司登為何不能干?大王在《中美博弈,本質是石油和鋰電的戰爭》講過,中國唯二不被別人制約,反而能卡老外脖子的,就是新能源和紡織服裝業。轉型升級、專精特新,本來就應該先從最簡單的輕工業開始。對波司登來說,你要工藝是吧?上防水壓膠。你要體感是吧?蓬松度800+。你要保暖是吧?充絨量90%。你要面料是吧?航天納米保溫材料。你要科技是吧?北斗定位的RECCO生命探測芯片。你要時尚是吧?請愛馬仕的首席設計師高緹耶,讓英國皇室的雙胞胎來當代言人。
你要故事是吧?歡迎中國登山界的傳奇夏伯渝,他遭受截肢、患癌之苦,卻從不言敗放棄,花費了整整43年并歷經五次挑戰,在 69 歲高齡之時,圓夢珠峰。
而至于什么主題巡演、明星秀照、小紅書和ins種草,什么迪士尼聯名款、漫威合作款,萬茜、肖戰、安妮·海瑟薇帶貨,波司登樣樣能6。短短幾年時間,波司登就撕掉了“土味”標簽,僅2018一年,它1800元以上價位段的產品就由4.8%提升至24.1%,件均銷售單價大漲68% ,牢牢占住了1000元-5000元之間的市場空間。2021財年,大鵝實現營收9.05億加元,折合人民幣46.5億,而波司登則是135.17億,是大鵝的三倍。波司登主力價位賣1800元,大鵝主力價位賣10000元,但波司登58.6%的毛利率竟然和大鵝的61.3%不相上下,更以12.61%的凈利率,遠超只有7.7%的大鵝。哦對了,加拿大鵝別看叫鵝,其實用的鴨絨,而波司登用的是高端的白鵝絨。單純從供應鏈、成本管控、上下游管理的財務指標上看,波司登從方方面面吊打大鵝,所以資本市場直接給出了正面反饋,波司登的股價已經從2018年底部的0.55港元/股,攀升到如今的5.6港元/股,三年內股價漲幅超10倍。
這背后,是中國強大系統工業集成和統一市場的力挺加持。波司登向人們證明了,中國的企業,只要是想踏實認真的做好事情,就一定做出事情,比如小米、溢達、華為、申洲國際。而中國的年輕人也證明了,只要是他們想認可和扶持一個品牌,就一定能扶得起來,比如鴻星爾克、蜂花洗發水,波司登羽絨服。在這種良性循環之下,波司登日益時尚、年輕、銳利,它的天貓官方旗艦店注冊會員超476萬人,同比增長超過160%。波司登以30歲以下年輕消費者27.4%的占比和總體16.59的營業利潤率,和百年品牌巴寶莉并駕齊驅。就連Burberry的首席設計師,也被波司登請來了設計出了羽絨風衣。
奮斗了十八年,波司登終于能和Burberry能一起喝咖啡。
1840年,當珠江口的硝煙彌漫,鴉片戰爭的炮聲響起時,當朝的道光皇帝和一干重臣怎么也想不到,英國人不遠萬里與滿清開戰,就是為了賣自己的服裝和紡織品。
原因并不復雜,英國的老板要賣自己的睡衣,英國的工人要漲自己的工資,英國的資本家要拉自己的股票,英國的年輕人要追求自己的未來。服裝工業雖不起眼,但卻消納大量的就業并提供豐富的產值,是國民經濟的基礎和工業大國的底氣。關于均勻和保暖的追求,是中國人刻入基因的記憶,無論載人火箭再怎么仰望星空,都需要豐衣足食來腳踏實地。從這個角度上說,波司登就是中國輕工和現代企業的寫照,它起源于擔當,創立于微末,崛起于那個干事創業的火紅年代,高光于那個史無前例的城市化進程。它奮發過、驕傲過、困惑過、迷茫過、輝煌過,困頓過,清醒著、追趕著,最終在滾滾的歷史洪流中找準了自己的位置。
如果說波司登是奮斗了十八年,才能和Burberry能一起喝咖啡,那么從1842年的《南京條約》算起,奮斗了一百八十年,中國服裝工業終于和大英帝國平起平坐。撫今憶昔,感慨萬千,想必未來老外入籍中國的漢語六級考試,會有一道這樣的閱讀理解:
現在,你得混成啥樣子,才穿波司登?
文章來源:鑒茶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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