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天津古文化街通慶里這條不寬的街巷里，有一間名為“繪衣坊”的服裝手繪工作室。旗袍、華服、禮服、戲服……工作室里展示著各式各樣色彩艷麗、美輪美奐的手繪服裝，它們都是程氏服裝手繪第四代傳承人、天津市工藝美術大師程津忠和他的學生們的作品。

程津忠在旗袍上繪畫。

程津忠同自己的手繪旗袍作品合影。

今年61歲的程津忠，憑借對服裝手繪藝術的堅守和精工細制的匠人精神，將苦練50余年的筆墨功力，傾注到一件件服裝上面。2017年8月，程津忠的服裝手繪技藝入選天津市和平區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。

歷史悠久

刺繡、鉤織、印染、蠟染、扎染……這些都會為衣服帶來各種美麗的花紋，但是你知道嗎，還有另一種為服飾增添花紋的辦法，那就是手繪。近日，記者在“繪衣坊”見到了正在給學生授課的程津忠先生。

“手繪服裝源于原始社會的文身，在中國歷史悠久，商周時期已出現手繪官服，一直延續到明代和清代的官服補子。”程津忠介紹，程氏服裝手繪的故鄉——湖北省棗陽市，地處桐柏山余脈，古稱“大阜驛”“鹿頭驛”。當地古時雖交通便利，但經濟欠發達，很多寺廟僧侶及官員服裝的服飾一般人都繡不起，大都使用當地所產的金紅石和植物色素為底色，利用植物白芨所榨的汁為黏合劑，再輔以魚鰾、骨膠調制色料，畫完的服裝晾干后用水洗不掉。當地稱這種技藝為“畫大褂”。不過，當時顏料的種類比較少，只有黑、紅、綠、黃四種顏色，而且掌握這門技藝的人也很少。因為手繪服裝，不僅要有一定的繪畫功底，還要有一定文化素養，既能畫又能寫，另外還得懂配色。

“經專家學者考證，手繪服裝是從明朝開始盛行的。”程津忠告訴記者，明朝的時候，官人的官服前后要有“補子”。“補子”就是官服前后兩個正方形的圖案，文官繡飛禽，武將繡走獸，圖案都是手工刺繡制成。那時的官員并不是都有錢，有的七品官多年都沒有被提拔，俸祿少，人還正直不貪腐，連件換洗的官服都做不起。這些小官，每天上朝時都進不去大殿，排的遠遠的，連皇上的樣子都看不清，所以當他們的“補子”舊了、破了以后，舍不得花錢去修補，就用毛筆蘸上顏料畫一下，反正皇上也看不見，自己還省了錢。

幼承家學

“雖然程氏服裝手繪起源于湖北，但現在這種技藝，在天津、北京、太原等地更盛行，這其中尤以天津為最。”程津忠告訴記者，程氏服裝手繪第一代創始人程傳章是湖北棗陽人，生于1877年。他自幼擅長筆墨丹青，尤以畫牡丹見長，在當地稱為“牡丹程”，曾供職于棗陽縣衙做書吏，在職期間為一家寺廟繪制了很多精美的壁畫和幔帳，在當地引起轟動。

程津忠的祖父程家陽是程氏服裝手繪的第二代傳承人，青年時期因家道中落，他以為寺廟修繕繪畫、代寫書信及畫繡樣為生。程家陽曾以植物顏料入畫，擅長畫南派山水，作品清秀文雅。

1953年，程津忠的父親、程氏服裝手繪第三代傳人程玉和先生由原籍湖北棗陽遷居至天津，在天津印染廠從事印染配色工作，有機會接近和研究工業顏料和工藝，從而掀開了程氏服裝手繪工藝技法與技藝的新篇章。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，天津的紡織工業領先全國，紡織品手繪也在天津盛行起來，當時，天津眾多書畫名家都曾從事過手繪工作。程玉和先生利用自己的家傳技藝和專業技術，為手繪行業發展提供了強大的技術支持。

1963年，程津忠出生在天津。從8歲開始，他就跟父親學繪畫，并于1981年至1995年，擔任天津床單廠圖案設計員，成為天津最早一批從事手繪工作的工藝美術大師，他設計的紡織品和服裝手繪圖案新穎獨特，技法考究，自成一家。

匠心守藝

“天津的手繪服飾，過去主要畫在床單、桌布、燈罩、手帕、靠墊、抱枕、拖鞋上，近幾年則大量應用于旗袍和華服，滿足了人們個性化的著裝需求。”程津忠向記者介紹，服裝手繪的范圍非常廣泛，無論是旗袍、華服，還是演出服裝，各種服裝成衣都可以手繪，目前，除了皮革和金屬外，幾乎所有的服裝面料都可進行手繪。

服裝手繪，顏料選取極為關鍵。不同季節、不同面料，選用的顏料有所不同。除了考慮鮮艷度之外，更要考慮著色力和牢固度。多年來，程津忠一直堅持自己研制，他利用從海藻里提取的海藻酸鈉制成新型顏料，在絲、毛、棉、麻等各類織物上手繪，不但色澤鮮艷，而且透氣性好，手感和柔順度幾與現代印染工藝無異，而且對人體無害。

“有一次，我手繪一件下擺上遍布云紋圖案的演出服，這件衣服我整整畫了三天。”程津忠說，服裝手繪是件很細致的工作，非常考驗一個人的耐心。勾邊、填色、加色、增亮……再經過一段時間的固色和晾干，一件手繪服裝才算完成。即使圖案不是很復雜，手繪一件成衣至少也要四五個小時，慢的則需要連續畫好幾天。

“服裝手繪改變了服裝面料印染圖案的傳統模式，直接在成衣上手繪，技術要求高，難度和風險也相當大。”程津忠說，服裝手繪不像在紙上繪畫，畫壞了或者自己感覺不滿意，換張紙就可以重新畫。在服裝上繪畫“不能重來”，因而不允許出現任何差錯，一丁點的差錯所毀掉的不是一幅畫，而是整件衣服。有一次，一家服裝廠訂制了一批手繪服裝，因為顏色上出了些問題，最后他賠了人家3萬多元。

傳承技藝

作為程氏服裝手繪第四代傳承人，與畫筆、服裝相伴這么多年，程津忠始終對服裝手繪有一種深深的熱愛和責任感。他覺得自己不是生意人，而是一名“守藝人”。多年來，他憑著對技藝的堅守和匠人精神，沉浸在服裝手繪的世界里，慢慢打磨技藝、淬煉心性，用美來回報時光與歲月。

如今，程津忠的服裝手繪技藝已入選和平區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。作為第四代傳承人，他將深厚的藝術功底用于手繪服裝的傳承發展，同時關注時尚潮流，為這項非遺技藝注入新的活力。

作為天津市工藝美術大師、中國民間藝術家協會會員、中國工藝美術家協會會員、天津市工藝美術行業協會理事，從事服裝手繪工作30多年來，程津忠不斷進行創新改良，形成了自己獨特的風格和工藝秘訣。在顧客們的口口相傳下，他積累了一大批忠實的“粉絲”，很多演藝界名人也慕名而來，最多的時候，一天能接20多個訂單。

非遺項目的生命在于傳承，隨著知名度越來越高，程津忠也肩負起了更重要的使命——培養下一代傳承人。“服裝手繪不能機械化流水作業，一件服裝只能由一個人畫，換一個人畫法就不一樣，最終的效果也會不一樣。”在程津忠看來，手繪服裝是有靈魂的，必須用心去做。他認為服裝手繪是一門藝術，是一種經驗，沒辦法標準化，一定要面對面地口傳心授。

為使手繪服裝技藝有序傳承，目前，程津忠已培養出第五代傳承人——梁紅紅。“我教過的學生有200多人，他們當中有些人已經可以獨立工作了，梁紅紅是其中最出色的。”程津忠說，他的學生，每年都要創作上千件手繪服裝作品，每一件作品都是獨一無二的。

程津忠告訴記者，為了將這門技藝傳承下去，他還經常到天津工業大學、天津中德應用技術大學等院校給學生們授課，他的工作室——“繪衣坊”也成了天津工業大學學生的校外實習基地。

除了到大學教學授課外，程津忠還定期到岳陽道小學講授服裝手繪非遺課程。他要讓孩子們了解非遺、學習非遺，開眼界、長見識。“要繼承和發揚傳統文化，首先需要更多的人了解這門藝術。有了這個基礎，我們才能談傳承。在小學開設非遺課程，是希望培養孩子們對非遺項目的興趣，寓教于樂。”“各行有各行的規矩，不同的非遺項目傳承方式不盡相同。每一個非遺項目都經歷了上百年的傳承，了解和學習的過程，其實也是接受優秀傳統文化熏陶的過程。”程津忠說。

來源：今晚報